眼看就輪到我了，我站在隊伍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看著手裡被自己勾勾畫畫得不成樣子的職位表，我心裡就叫屈，「早不寫明你要找身高一米六五以上，等我送到門口了，你才來這一招，早知道就不排這冤枉隊了。」
偷偷地瞥著面試官背後牆上的招聘海報，「博物館招收文案策劃，新聞、中文專業均可」，括弧「要求身高一米六五以上，形象氣質佳」。這該死的括弧，為什麼不在傳單上標上這一條？就算我今天穿了痛腳的高跟鞋也不到一米六五啊。我感覺被狠狠地調侃了一把。幸好前面有位偉岸的同仁，不然面試官肯定看到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就像被縛住了胳臂，我終於被扭送公堂了，小心翼翼地遞上「呈堂供詞」，盡可能鎮定地做了一個簡單的自我介紹，面試官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看我呈上去的簡歷，冷不丁地來一句，「你的姓很特別哦」。我一時摸不著北，只好回答：「是，就是戰國時完璧歸趙的藺相如的藺。」
他點了點頭，又悠悠地看了我幾眼，那目光既不尖銳也不冰冷，卻讓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是哪裡人啊？」我指著簡歷上的籍貫一欄說：「湖南瀏陽的。」「瀏陽河酒很有名。」還是無關緊要的話，我意識到自己快沒戲了，得抓緊展示下自己的口才，於是又對自己的家鄉做了一番介紹。
終於，他把目光移到了簡歷的第2頁，「你得的獎很多嘛」，總算看到了我的一些優點，我趕緊說這是我在學校參加各種活動所取得的。他再次抬起頭，浮光掠影地又看了我幾眼，還是那悠悠的目光，溫溫的能窘死人，我彷彿看到他的嘴在動：「你沒看到我們的要求嗎？」當下恨不得自己一下長成個姚明。
「姚明我成不了，但好歹也長成個宋慧喬嘛，個子不高，臉蛋卻美死人，迷得面試官七暈八素，說不定就破格錄用了。」還沒來得及幻想，我已經被禮貌地請出了「公堂」。回看自身，身高不到一米六，放到博物館似乎確實有損形象。
調整一下情緒，轉戰下一個單位──郵政局的文職崗位。這回我可看清楚了，沒有其他的括弧加小字體，於是放心大膽地排在了長龍的尾巴上。半個小時下來，雖然頭一回穿高跟鞋的我已經累得只想趴下，但還是娉娉婷婷、自信大方地坐在了面試官前面。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決定先發制人。一邊遞上簡歷一邊做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某某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的……」還沒等我說完，那邊廂已經打斷了我：「不好意思，我們不招新聞系的。」這句話彷彿一個晴天霹靂，直接把我劈倒在凳子上。
剛準備拿起東西走人，卻一眼瞥見他們身後的招聘海報上招聘專業中最尾一個明明白白就是「新聞」。這下，我學新聞的職業幹勁就上來了。
「那不是寫著招新聞的嗎？」我指著海報理直氣壯地說。
「我們公司今年不招，這是他們打錯了。」面試官是個年輕女子，雲淡風輕地向我解釋的同時，用眼光示意旁邊的工作人員，同樣是一個年輕女子，不緊不慢地站起身，拿起旁邊一張白紙，找來膠帶，把招聘職位下的「新聞」二字貼去了。
這個舉動讓我異常光火，就算不招也不至於這麼絕吧？「我想請您解釋一下，為什麼招中文不招新聞？我的成績非常優秀，中文功底也非常扎實，發表過很多文章，我還會寫古典詩詞，自問不輸給文學院的學生……」我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憤怒，但語調還是有些咄咄逼人。
「這是我們公司的決策，我們也不好解釋，不好意思。」一句話把我噎在當場，上不得，下不得。這擺明了已經下逐客令，我只好起身離開，心頭湧起一股灰溜溜的心酸。還在後面排隊的同專業同學聽到我們的對話也都從隊伍裡撤走了，隊伍一下縮短了三分之一。
兩次面試，把我打擊得夠慘，一瞬間對自己的外貌、專業甚至能力都產生了懷疑。回來跟好友訴苦，她說：「你這算什麼啊，還有更慘的呢。」
她的一位朋友張同學，學的是我校熱門且強勢的車輛工程專業，好多地方企業排著隊要他們專業的人。張同學是長春人，一心想回家鄉工作，就一直等著。不久長春一家汽車企業去他們院裡招人，他聽學長說，這個企業一般只招東三省或者長春的，以為自己會有點地域上的優勢，就勇敢地投了份簡歷。
結果卻沒收到面試通知，第二天，他趕在面試前到達面試地點，見幾位面試官都在曬太陽閒聊，就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問他們為什麼沒給自己面試的機會。
「你得過獎學金嗎？」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小年輕」問他。
「沒有。」他很實誠地回答。「掛過科嗎？」「掛過。」又是一問一答。
得到這兩個答案，「小年輕」彷彿尚方寶劍在手，說話都帶著鼻音了。「我們企業只看成績，不看其他。成績不好就不行，學生不讀書還能做什麼呀。」
張同學東北人的倔勁兒也被逼出來了，「我的實踐經驗很豐富，工作能力很強，我覺得上大學不僅是讀書，更需要提高綜合素質。貴公司應當也會注重一個學生的潛質吧。」
「那是，人的潛質肯定不一樣，要不然怎麼有的考清華，有的考北大呢。」回憶起這一段，張同學說自己肺都要氣炸了，「這種人，根本不知道大學為何物。」
沒辦法，為了一份好工作，他只好忍氣吞聲裝作無奈地笑笑：「我是長春人，很想回家鄉工作……」話沒說完又被那人搶了一道，「想來我們公司的多了，你成績不好就是不行。」
旁邊另一位面試官見狀，趕緊解圍：「小伙子，你考研嗎？讀完研再來我們單位吧。」張同學心裡憤憤道：「等我讀完研，你們想簽我，我也不去。」
事情過去幾個月了，回憶起那個「小年輕」，張同學心中仍然怒氣未消，「這人說話賊絕了」。
後來他通過同學瞭解到，那企業那次一個人都沒招，虛晃一槍，象徵性地搞了幾輪面試，宣傳了一下就回去了。他感覺自己白白地受了一頓侮辱，卻也沒有辦法，只能鄙視一下那幫沒有素質的人。
「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送上門就做好被剮的準備。」他的一句話道出了我們一幫人的心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