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復 發帖

冰茉莉

酒吧裡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客人在喝著飲料,談論著什麼,聲音很輕,清得讓你忘記他們的存在。淡淡的音樂聲在空空的吧間裡迴盪,讓人忘記了這正值酷暑的炎熱。

  這時的我,剛剛經歷了黑色七月的洗禮,心裡沉積了難以發洩的壓抑。高考了三天,我失眠了三天,我是徹底的失敗了。我將自己關在家裡,除了父母,我什麼人都不想見。短短的幾天,我瘦了許多,笑容在我臉上銷聲匿跡了。我明白,我將與心愛的學校失之交臂,多年的努力卻被我在三天的時間裡付諸東流了。我心裡藏著的不甘,我要去北京讀書,這是我多年的願望,但是現在……

  我靜靜地坐在吧檯後,擺弄著大大小小的果盤與玻璃杯,試著讓高杯在一元硬幣上斜立。唐哥怕我在家裡悶出病來,於是建議我到他工作的酒吧來打工,學習調酒。起先,父母很反對,怕我在那裡學壞了,但後來在唐哥無數次的承諾下,他們讓我去了。

  這天是我第一天上班,白天清吧裡很靜,即使到了晚上客人也不是很多。來這裡的人都不像電視裡的人那樣讓人感到不安,清吧裡的人都是很靜、很輕地三三兩兩地談論著什麼。清吧裡的音樂也很輕,讓人感到一種放鬆與寧靜,我想這就是為什麼叫它"清吧"的緣故吧。

  當我正在發呆地看著手中空空的玻璃杯時,"你能為我沖一杯冰茉莉嗎?"我突然驚醒似的抬頭看了看是誰在說話。一個男孩(我想應該這樣叫他,因為看上去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一個滿臉陽光般燦爛笑容的男孩,在這麼寧靜的環境中,他顯得格格不入,他身上洋溢著運動的跳躍,青春的活力。我看著他的笑容,情不自禁地笑了,這是我高考後第一次真的笑了。我淡淡的重複了一句"冰茉莉?"他帶著誠懇的快樂的語調回答了:"是的,我想喝。"我頓時愣了愣,腦海裡始終找不到"冰茉莉茶"是什麼概念。可這是我第一天上班,我不能讓客人喝不到點的飲料。而且我有些納悶,照常規應該是服務生把單子給我,我才配的,可為什麼他要親自來說呢?況且,我第一次上班什麼都不會,師傅有事又先走了。怎麼辦?

  我的腦子迅速的轉動著,我想以高考數學的方式邏輯推理出"冰茉莉"等於what。我瞬間想起了家裡那株不大不小的茉莉花。因為每當我喝綠茶時,我就會在那株茉莉花樹上采幾朵新鮮的花,在水龍頭下衝一衝,然後就這樣投進了我手中的茶杯,淡淡的清香。我喜歡將花與茶水一起喝入胃裡。於是,我將我口杯中從家裡帶來的綠茶,沿著透明的玻璃杯內壁注入其中,當然裡面有我喜歡的茉莉花,幸好,茶是早晨出門時才泡的,比較新鮮。我打開冰櫃,在製冰室裡找到了冰磚,投入杯中,插上吸管。這可是我的傑作,他愉快的接過杯子,頗有模樣的吸了一口。然後毫無顧忌的笑出了聲,笑容依然真誠與燦爛。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這時芳(一個服務生)走了過來,指著這個陽光男孩對我說,他是這裡的大堂經理,叫恆彥,現在還是美院二年級的學生。恆彥看著我尷尬的樣子,收拾了他的笑,用歡快的語調對我說,"你的茶很好喝,冰涼中透著苦澀,又夾雜著甘甜,還有淡淡的花香。我沒想到世上真的有冰茉莉。Sorry,我與你開了一個玩笑。"

  從那時起,我知道了,清吧與二樓的迪吧都是由這個男孩設計裝潢的,兩層樓過道間掛的都是他的畫。我與他漸漸接觸多了,話也多,我的笑容也多了。唐哥是迪吧的DJ,他仍然定時接送我上下班,從不讓我單行或與其他工作人員一起走。我想,是因為他立下的"軍令狀"的原故吧。

  清吧給人的感覺是寧靜的美與高雅的氣氛,這裡容不得嘈雜與繁華。這個角落裡,沒有街外都市的種種宣洩,靜柔得讓人忘記了那命運的不平。恆彥三天兩頭都來一趟,我則盡全力的學習著調酒與做果盤。

  一天,當我正在家裡喝著綠茶時,高考錄取的通知來了。我絲毫沒有衝動的興奮,而是默默的平靜的接過這份快遞。信封的下角寫著上海,我那刻就明白了,我將踏上這條東行的求學之途,遠離這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我沒有給任何人說什麼,就這樣消失了。接到通知的第二天,我就沒去清吧了,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唐哥去處理了,而我就開始準備到上海的一切東西。就在我要遠離這個城市的前幾天,芳在街上遇到了我,問我怎麼沒去清吧,我說,我要去上海了,去圓我的夢。芳說恆彥來清吧找了我好幾次,我笑了笑,把家裡的電話號碼給了芳,叫她給彥。

  在清巴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從不跟他們外出玩耍,也不想知道什麼。只是大家在一起時,說說鬧鬧,從不認真。我想就這樣離開,輕輕的不帶著任何東西,也不想留下什麼。但是,我發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許多事情都是在不經意之間發生了,許多的感受就在談笑間定格了。對我而言,恆彥的笑就是永遠的燦爛,略略帶著孩子氣。

  那晚,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與一個男孩子談至深夜。第二天,我將離開這裡。雖然天空依然是這片天空,但卻沒有了這座城市的氣息,也沒有了恆彥的笑容。那晚,我們站在觀景台上,看著濱江路上的車來車往,手中拿著冷飲,只是,這不是當初的冰茉莉。恆彥靜靜的對我說,"你的冰茉莉,苦苦的,澀澀的,卻帶著冰涼的甘甜,回味中帶著淡淡的芳香。一切的苦澀甘甜都是淡淡的。"我無奈的淡淡一笑。

  我們談得不多,也談得不少,只是感到時間流逝得太快。其實,我們什麼也沒談,沒有談到彼此的感情。

  我就像一個灰姑娘一般,在十二點鐘之前趕回了家。恆彥不能來火車站送我,因為我母親將與我同行至上海報道。那一夜,我幾乎無眠,腦子裡都是他陽光般的笑容和冰茉莉的淡雅苦澀。

  時間真的是過得很快,轉眼我已大二,快大三了。而恆彥,現在還好嗎?到了上海我就幾乎沒與他聯繫過,因為我們有各自的世界與生活。他也已大四了。可能再也沒有了那孩子般燦爛的笑容。是的,當年的冰茉莉已沒有了往日的芬芳。這是我大學裡第三次撥打這個傳呼號碼,兩年來它一直沒有改變過,儘管我們以改變了許多。

  "喂!"我笑了,是恆彥的聲音。恆彥笑了,因為他已知道了是我。他說,他七月份也要離開那座他求學四年,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去香港工作了。他說,他與女友分了。其實,我覺得他沒有必要告訴我,但他認為他一定要告訴我這些。電話那頭,傳來了他快樂的笑聲,沒有了孩子氣,更多了幾分成熟。他說,揚揚,你若沒離開這個城市就好了。我也淡淡的笑了,恆彥,如果沒有清吧,我就不會認識你,可冰茉莉不屬於清吧。電話裡又傳來他"呵,呵……"的笑聲,揚揚,你我都太多情也太無情了,也許我們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我在電話這頭笑了,恆彥你知道為什麼冰茉莉會擁有淡淡的清香嗎?

  因為,我喜歡在綠茶裡放入新鮮的茉莉花。淚水就這樣靜靜的,淡淡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是我高考以後第一次落淚。恆彥又笑了,揚揚,原來如此。我也笑了,恆彥送你一句話,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掛斷電話時,我手中握著盛滿綠茶的透明的玻璃杯,只是沒有了新鮮的茉莉花。綠茶,澀澀的,苦苦的,沒有了茉莉的清香淡雅,而苦澀後的甘甜也少了幾分。
返回列表